宽娃 by Le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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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一、焦家巷的郭家
- 县里的焦家巷是个热闹地儿,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聚在这不过百丈的巷弄里。郭家,史家,王家,祁家…偏生没有焦家。宽娃也曾问过父亲,焦家哪儿去啦?清水也只含糊道:“咱这儿庙太小,留不住人家啦。“
- 是哩,虽说县里头问起来,谁不知道这有头有脸的”四大家“,但那挪揄的语气也说明,所谓大家,也不过祖上阔过。百十来年下来,皇上都没了,那些高官厚禄,也早都没了踪影。
- 郭家便是这”四大家“之一,祖上还出过御史。山西人家,往往围成个院。富贵之家,人丁兴旺的,叫大院,多的有数百间厢房。小的则只能叫院,郭家所在,便是焦家巷里的郭家院了,院有三进,约摸十余间房,中间最气派的叫郭家厅,三丈见方,丈许高,抬头的大梁油光瓦亮,屋檐下的彩绘虽已剥落不少,仍能看出当年的精美与气派。
- 然而如今这年景,真是每况愈下。郭家厅里,早不见了御赐的牌匾、沉重厚实的八仙桌、更遑论那原本挂在墙上闲情野趣的山水画。偌大的厅里,杂乱地堆着杂物与农具。郭家现今仅剩六亩多的薄田,哀叹着中落的家道,田埂边那一亩多的祖坟,也诉说着辉煌的过往。
- 宽娃是郭家的大娃,年方四岁,身子骨也不甚壮实。为甚叫个这名儿?看看他那两道城墙般宽厚的,几乎连在一起的眉毛便明白了。宽娃他爹叫清水,郭家当家的。郭清水没念过书,家里老物件上的”郭家“俩字也不识得,除了埋头种地,最大的心愿就是送孩子去念书,出人头地,恢复郭家当年的辉煌。
- 然而,这心愿在太平年头也属不易,更遑论这兵荒马乱的乱世年代。
- 这是一九三八年,中条山麓这个小县城里,早已是鸡飞狗跳,人心惶惶。
- 日本人要来了。
- 虽说谁也没见过日本人,但见得源源不断有伤兵从前线撤下来,他们把残肢断臂留在了战场,把绝望与恐惧传进了县城。
- 二、胖娃
- 但孩子们对欲来的风雨还一无所知,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。寻着什么啶有趣的新鲜玩意,总要偷摸跑出去和大伙分享。
- 这一日,隔壁王家的胖娃挺着小肚子、端着小碎步,小心翼翼捧了块月白色的煮饼,"宽娃,宽娃,来望望这是啥,香的很,俺爹从外地捎来的,来尝尝!"
- 宽娃闻着香气扑鼻,忍不住闭上眼狠狠一口咬了下去,当真是又酥又甜,又沙又糯……不对,怎么还有些咸味…
- "哎哟!"耳边一声惨叫,原来一并咬到了胖娃的小胖手。他”哇“地哭了起来,边甩着手边跳着脚,煮饼也掉到了地上。
- 两个孩子沉浸在自己的哭声中,没有听到由远及近的嗡嗡声。待得反应过来,嗡嗡声已经变成响彻天空的轰鸣声,尖锐刺耳的投弹声,震耳欲聋的爆炸声,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与呻吟声……王家院墙的倒塌声,胖娃孑然而止的哭泣声。
- 宽娃觉得自己是从这一天起长大的。
- 从那之后,焦家巷里便传递着绝望的情绪,人们知道,日本人打来只是时间问题了,纷纷做着逃难的准备。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,谁也顾不了谁,各自相继弃家外逃。送走了胖娃,王家是最先跑光的。很快,祁家、史家的十几户,也投奔亲戚去了。清水带着郭家依旧坚守着,直到七月,交战的枪炮声出现在城外时,不得不举家逃入中条山。
- 三、金水叔
- 金水叔是宽娃的什么亲戚,宽娃也记不清了,反正也是郭家院的一份子。
- 焦家巷的人都不大看得起金水叔,老爹老娘走得早,老光棍一条,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天没个正形儿,种地不好好种地,喂猪不好好喂猪,总搞些不务正业的劳什子,昨天用李木匠的废料做个小坦克,今天去杂货铺子里赊些铁丝编个小手枪,明天到地里整些泥捏个孙悟空。
- 这种看不起是一剂毒药,让他看起来比原本的年纪老了十岁,他总是张着嘴,似乎天很燥热。额头上的沟壑拢在一道,眼神瑟缩而闪躲,像是将要面对什么可怕的事物。这种看不起是千钧的重担,让金水叔出门时总是慌慌张张、佝偻着抬不起头来。他出门时,手上每每抓满了东西,或是木板,或是竹筐,轻轻曳着沉重的步子,吃力又小心翼翼地,紧赶慢赶,生怕被谁喊住了奚落一通。
- 只有遇到孩子们时,金水叔才会咧开干瘪的嘴,让笑意在满脸的沟壑上绽放出来。是哩,孩子们反倒都顶欢喜金水叔,欢喜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。金水叔呢,见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,也乐得把自己的心血送给娃娃们。
- 逃难这天,大家都带着些馍饼之类的干粮,几件必需的衣服被褥等,行动还算便捷。唯独金水叔,大包小包带的全是别人口里的”破烂“,走的愈加吃力。
- 本以为危险还远在城外,没想到为掌握制高点,日本兵在进城前已先行进了山。郭家几十口人在山沟里小心翼翼走着,西面的山头上却突然出现了几个手握长枪,带着大耳朵帽的日本兵。
- 枪声一响,大家顿做鸟兽散,四散奔逃。金水叔带着他的”破烂“们,落在了最后。他被一颗子弹击穿了脖颈,鲜血从脖颈上的大洞和嘴里喷出来,直挺挺倒了下去。
- 日本兵玩够了,上了山头走远后,大家才敢爬起来看看金水叔。他还活着,仍旧紧紧抓着他的”破烂“们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喷薄而出的血沫与风箱般的嘶嘶声,他说不出话了,只是绝望而恳求地望望”破烂“,再望望大伙,竭尽全力地挪动着胳膊,想把”破烂“们交给大家。
- 大人们商量了下,大家都担心日本人再回来,谁也顾不上照顾金水叔,只好把他抬到低凹的河槽里,拿衣服给他盖好,匆匆离开了。
- 宽娃扑在金水叔身上,哭了。他很不解,为什么大家都不要金水叔了。他抱着清水的腿,哭嚎着:”爹!不要走!救救金水叔啊!”
- 金水叔努力掏出一把编织的小手枪,掉在地上,期待地望着宽娃。宽娃意识到了什么,松开清水,跑去拾起那把“枪”,冲着西面的山头举了起来。
- 金水叔闭上了眼。
- 宽娃就是从这一天起,下了决心要从军。
- 那几年里,不论做什么,金水叔最后的画面总会像强制弹窗一样,蛮狠地挤开所有记忆与现实,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。
- 四、逃难的日子
- 自那以后,大家便不敢再上山了。分散成小家各自沿着中条山根脚下的河槽向东再向北,绕过县城周边日军驻扎的据点,想要逃离日军的控制区。清水夫妻俩带着宽娃、姐姐秀凤、弟弟云娃,一家五口也背着细软,风声鹤唳地在山沟与河谷间东躲西藏。
- 清水他们一路行来,穿过杳无人烟的村庄,在一个地方不敢待超过三五天,不是住在荒废的破窑洞,就是随便找个避风的凹口歇歇脚。乔野堡的西坡上、东沟头、北乔野的北沟里、东沟里、西洼里……全都跑了个遍。至于吃食:”清水啊,你带秀凤和宽娃去拾些柴火吧。昨天挖的野菜还剩下些,今天应是够吃了。“宽娃妈贞花背着云娃,坐在半人高逼仄的洞里,擦着脸上的黄土,眯着眼冲洞口被烈日描的只剩一个边、在水汽蒸腾中变换着形状的清水说道。
- 一九三九年初秋,天气一反盛夏时的燥热,早早降了温,几十年没见过堪比入冬的入秋了,没人烟的地界缺了人气,更显得凄冷。这几日,清水一家住在北乔野北沟里的一个土窑洞中,门窗都用捡来的高粱杆和杂草堵上,既避风雨也防日本兵。到得后半夜,凌厉嘶哑地风声从高粱杆与杂草的间隙中寻着缝儿穿过,像镰刀似的割在人身上,蛰的人生疼。吓的还没断奶的云娃在贞花的怀中啼哭不止。
- 这样的天气下,缺衣少食的,云娃不出意外的着凉发烧了。住在荒郊野外,吃食柴火可以自己解决,然而一旦害了病,便只能铤而走险去镇里寻药了。
- 清水离开的当晚,电闪雷鸣,大雨倾盆。那雨像是故意和贞花他们作对似的,斜斜地向窑洞内刮着,打湿了高粱杆、泡软了杂草,堵住门窗的草垛摇摇欲坠。洞外干涸的黄土地早已变成了一片泥沼,被雨水裹挟的泥土互相簇拥撞击着,向山下踉踉跄跄奔去。
- 贞花让秀凤抱着云娃坐在窑洞深处的土炕上,让宽娃记得不时往火里添根柴,自己则提心吊胆地盯着草垛,心思却都拴在了不知在何处的清水身上。”孩他爹在哪儿啊…找到药了么…这么大雨有地方躲雨么…别碰上日本兵被抓了去…这雨要不停他可怎么回来啊…“ 这么想着,连日操劳的贞花也有些累了,打起盹来。
- 迷迷糊糊中,贞花感到有人在推搡着她,那人似乎很焦急,却没发出一点声音。贞花睁开眼,一片漆黑中隐约看到的是宽娃无声惊恐的脸。宽娃见她醒来,轻轻指向了洞口一侧的墙边。
- 那是个活物!不,是好几个活物!不知何时在门口的草垛上刨出一个小洞,钻进了洞里。它们就在离他们不到四五米的地上蜷缩着。这么近的距离,宽娃和贞花都能看清它们杏仁状的绿色眼睛,听见它们的喘息。
- 是狼!
- 洞外瓢泼的雨声仿佛在宽娃耳中消失了,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回荡着。时间仿佛停滞了。宽娃和狼对视着,他感到它的眼神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凶狠与野性,却似乎和…和贞花有些像?
- 是一只带着狼崽的母狼,也进来避雨了。
- 我们保持着距离,但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。
- 五、逃难的日子(续)
- 就这样颠沛流离了一年多,一九四零年了么,局势稍稍稳定了些。日本人不再轻易出城,四处流窜的村民大多又回到了村里,地总是要种的,不然人吃甚呢。但县城总归是不敢回去也回不去的。听人说日本人进城后,把司令部安在了焦家巷里最气派的李财主家,一排坐北朝南由西向东排列的一进三套院子,院门朝南,都是一砖到顶的建筑,虽仅用红砖,但工艺多样,显得繁复华美。院门前是一条小胡同,原本是走马拉轿车的,现在日本人的汽车可以直接开到院子里。为了保证司令部的安全,郭家院等一干紧挨着李财主大院的院落,便都被夷为平地了。
- 清水一家没有去处,只得到处求人,巴望着哪个村愿意收留这些外乡人。
- 李香芝是北乔野村的庄稼人,约摸四十岁,两口子无儿无女。家里的牲口都让日本人抢了去,牛圈正空闲着,眼见贞花携儿带女一路飘零,便将就这牛圈让他们住下了。
- 其他:
- 跟凤出生那天,在宽娃脑海里的印象,是窒息般的绝望。
望不到头的苦难,没完没了的……压垮了清水。
宽娃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,佝偻的清水越加低垂,清瘦的脸变得形销骨立,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,黑眼圈重的仿佛
贞花能怎么办呢,这世道,这年头,这日子,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。
怀着跟凤,饥一顿饱一餐,不,哪有饱一顿的日子,无非是大饥一顿还是小饥一顿。
七八个月的肚子,仍然不显眼,贞花拢共才七八十斤,哪怕肚里的跟凤用尽气力哭闹,哪怕把全部的营养都给了肚里的跟凤,也榨不出一点多余的营养了。
反馈:
小章鱼:开头人物关系不清晰,还以为宽娃姓焦。第四节第三人称突然转成第一人称 会有跳出感。会出戏,需要串起来。女性人物扁平、不丰满。男性视角,贞花担心清水时,才感到她的主体性。
食灯鬼:因为抗战看多了,所以感觉有些单调,模式化